21世纪掌管大三角的神

爬墙杂食无差选手 我的船都是世界上最好的船
微博:黑鸟_歌于途
随缘/凹3: susieblackbird
约稿可以私信:-D

【Mclennon】催眠曲

之前发了第一部分,现在终于填坑了一起发一下,这篇我真的写得好艰难……


背景66年侬在家当宅男,泡在外社交


标题来自保罗·策兰的同名诗,真的非常美,文中借用了不少意象









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。




约翰蜷缩在派对角落的一条沙发里,默默喝着一瓶酒,温暖和绝望自喉咙不断下坠。不远处,保罗身着白西装,摆出招牌的可爱微笑,在林立的酒杯和金发女郎边旋转,像身上长着无数吸盘一样,不断融进不同圈人群的黑洞里。啊,典型的麦卡特尼,约翰暗暗翻了个白眼,瞧他那八面玲珑的样子,简直像弗雷德·阿斯泰尔在跳舞。




好吧,跟嫉妒无关,他也可以那么做。事实上,他不确定自己为何要逃离人群;这可不是他,不是那个戴着他尽力武装也被万人仰慕的机智风趣的面具,那个和女孩们调情、在她们体内勾画明亮锋利的笔触的披头士。但这也是他。不知从何时起,他需要独处的时间愈加漫长,然而那黑暗中无限膨大的自我也愈加清醒了。也许是巡演的压力,可恶的媒体,或者是一切的总和,让他又缩小成了那个给斯图写着冗长诉苦信的少年。也许——谁知道——是他自己造成的。




在酒精的作用下,他的思绪有点模糊,却依然在磨损着他。对他来说,怨天尤人并不难,如同潜意识里质问世界为何夺走他的母亲,他可以直截了当地表明讨厌一切,拒绝一切——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得到真正想要的似的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,也许是为了确认人们会允许他这么做,为了享有生命中可怜的自由。因此他不耐烦地要求布莱恩结束巡演,冷淡地拒绝保罗的派对邀请——虽然这一次,他没有,而他现在差不多要后悔了。




“老呆在家里太寂寞了,你应该来参加派对。”他记得保罗眨着眼对他热情地提议,“有没有兴趣让我给你介绍一些先锋艺术家?”




我在家挺好的,可以照顾妻子和孩子,看书,看电视,还有……睡觉。他几乎想这么无力地反驳。多么可悲啊,其实他主要是在睡觉,就算醒着也像在做梦。




“算了,保罗,我没什么兴趣,我又不是才十五岁。”他干巴巴地回答。难道不是这样吗?所有这一切——得体的社交,相机咔嚓时的微笑,受人欢迎和受人需要,这能给保罗能量,却只会消耗他。“派对恨我,它们总是把我灌醉,让我看所有人不顺眼。”




“我会确保你离酒远一点。还有,你知道,派对明明很爱你,它们觉得你的笑话都棒极了。”保罗笑着拍拍他的背,温暖的掌心抵在约翰的脊柱上,而那里忽然涌起一股平静和轻松的浪潮。他第一次如此希望时间静止,这个念头让他晕眩又伤感,直到保罗挪开手后好几秒依然震颤不止。




就因为这样,他没法说不。




这都怪保罗,这是他孩子气的直觉。但约翰不是真的怪他。他们俩不一样,这也没什么。多数时候,他喜爱且依赖保罗的完美,他的反面——认真自律、擅长社交、聪明世故,而他也依然可以清楚,甚至夸张地看见自己是多特别和聪明,那是不同于保罗的另一种聪明。但也有些时刻,比如现在,保罗是井然有序的世界里明艳的完美主角,他只是其中一个未实现激情、错乱又透明的灵魂,像个局外人坐在这里,望着保罗的榛色眼睛闪着喜悦的微光,他的白色燕尾服在转身时优雅飘动,还有他那柔软美好的身体裹在一系列社交动作之后,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精神上都离他如此遥远。嫉妒和自怜油然而生,又随着他的疲惫而逐渐褪色。




他放下酒瓶,又一次望向保罗。他意识到,不只是今晚,他们俩已经挺久没有真正谈话了。他没有勇敢到在保罗面前袒露软弱,保罗也没有傻到以为约翰愿意听他新结识的朋友的故事。而也许这就是他们俩渐行渐远的缘故,似乎自然而无可挽回。他知道保罗并不像他这样在意,甚至没发现他们友谊的裂缝,那个幸运的家伙拥有太多,而他呢,已经彻底掌握了失去的能力。而除了他自己的古怪和敏感,这其实不能怪任何人。




自省的疼痛在他漫游的血液中上升,而困倦如同酒沫渐渐膨胀,最后氤氲于房间中。他想陷入一段长久的睡眠,他想回家,但归家无路。但这并非痛苦和自弃,事实上,他麻木到无法确定自己是在思考,还是在做梦。在他眼帘低垂的凝视下,派对正以高速向后退去,留下一串破碎的影子和无限的空虚。




虚无差一点要吞没他时,他听见独特轻捷的脚步声靠近,像是要来保护和填补他。他眨眨眼,感觉视线再次明亮,空气涌回了肺部。




“嘿。”保罗一下子着陆在他身旁,语调依然活泼轻快,“恭喜你在床、餐桌、化妆室之后,又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。”




算了吧,你根本不明白。睡眠是为了从另一种酒里醒来,他想。但他舌头黏腻,喉咙灼痛,根本吐不出一个长句,也累得没法应付保罗接下来一长串的唠叨。他只是耸了耸肩,说了句“闭嘴啦”。




“你还好吗?”保罗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,他抿起嘴唇打量着约翰,而约翰只是盯着他的眼睛。保罗的睫毛多么浓密啊,约翰迷糊地想着,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黑暗被拦在了外面。真幸运,他什么都看得见,但他不必像约翰一样什么都感受到。




“你在关心我吗?真感人。”约翰从鼻子里哼了声。一丝烦躁忽然燃起,从冒烟的喉咙直达唇边,他甚至没想清楚气恼的原因,话语就滑了出去,“我以为过去几个小时里,我已经从你记忆里消失了。”




“拜托,约翰,不要这么孩子气,我总得和其他人说话吧。”保罗露出有些抱歉的微笑,将额前的黑发向后捋顺。保罗或许也会疲惫,约翰意识到这点,但像他那样成熟得体——自己永远做不到。成熟,也许这正是保罗回到他身边的原因,因为觉得他需要照顾关怀,并不是因为保罗多在意。这样做可一点都不忠于自我啊,约翰望着保罗关切的眼神,几乎有嘲笑他的冲动,但他大概更应该自嘲。毕竟谁会傻到像他一样总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,看起来对一切都蛮不在乎,但其实少了一点爱就活不下去呢?




“你有点喝多了,现在时间也不早了,那我送你回去吧。”看约翰没有回答,保罗继续通情达理地说道,“你家在郊区呢,要不今晚先到我的地方睡觉,还有……”他瞟了瞟约翰,语气有点犹疑,但是坚持说了出来,“如果你不想回去,而是想谈些什么,那也行。”




约翰几乎又一次要被这真诚的眼神和温柔的声音说服。他们曾经都是光芒耀眼的少年,因此在友谊中默契地彼此妥协,但现在约翰不断地输掉比赛。不幸或是幸运,他无从得知,但退让有时是种诱惑。他承认,他思念一切——无论是保罗为他系上领带后掠过脖颈的手指,在巴黎的清晨被唤醒时落在额上的细碎的吻,还是交换意见改动旋律后调皮的笑容。一切简单的或是不平凡的;友情的或是高于友情的。和他在一起的一切都过分重要,以至于约翰无法明白他最想念什么。




好吧,也许,也许是他对于亲密关系罕见的坦诚和勇敢。在保罗面前,他并不介意偶尔卸下盔甲,也不畏惧失去控制。但现在——想到这他心抽痛了一下,因为这种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敏感——他感觉像是被遗弃,被推开,像是他的名字在保罗的通讯录中褪色,逐渐失去定义。他们如同牙医和病人一样按周期与彼此见面,绕着音符和歌词打转,而更加亲密的交流却不复存在。此刻,他几乎感觉保罗对他的关心带着几分怜爱,仿佛他是只孤独的小宠物。太可悲了,然而他的直觉却总是准确无误。




“算了,没事的。”他站起来宣布道,在这个晚上头一次感觉彻底清醒。他披上外套,累得不想挤出微笑,只是努力不去注意保罗的表情,“我只是有点累,就这样……我先回去了,回头见。”




在保罗可能的回答来临之前,他迅速站起身。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确实喝醉了,视线有点模糊,试图走了几步却脚步踉跄。




“还真不能相信你会照顾自己。算了,我也准备回去了,还是一起走吧。”保罗赶快上前扶住了他,话里半是关心半是好笑。他揽过约翰的肩膀,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向楼梯走去。约翰本想借着酒劲让保罗闭嘴,但当他们走下楼梯时,他只是沉默着,冲动地想把全体感官通通关闭,只留下肩膀上的触觉。




他不再想别的,梦游一般随着保罗走着,但并不在意目的地。伦敦沉甸甸的黑夜倾泻而下,他们也就迈进去,直到钻进保罗的汽车里。汽车启动,城市飞掠而过,骚动的灯光本该让约翰更觉厌倦,但现在他凝望着夜色,毫无希望和愿景,只觉得麻木。酒精大概在他漫游的血液里上升了些,他又产生了强烈的去依附于什么的激情。当然,和保罗无关。他想的或许只是此刻他凝视的灯光——那并不是阳光……但又有什么要紧?深深陷入那闪亮而悠长的线,也许他就能忘记自身的存在,也许他顺着光线会找到恒定不变的真理,找到内心深处的平静——也无所谓那是否是真理了。




约翰对着浮动飘过的街景出神了好久,才意识到一路上保罗什么话也没说。房子终于到了眼前,他有些迟钝地爬出汽车,听见保罗对司机低声道谢后关上了车门。走进房门之后,保罗按下了开关。灯光明亮柔和,夏夜的凉风蹭过约翰的手背,某种奇特的美丽和寂静似乎占领了这里。他意识到已远离人群,慰藉和放松的情绪慢慢注满了身体。




“所以,简不在家?”说话又变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,他打破了沉默。




“我以为跟你说过她去外地拍戏了。”保罗一边脱下外套,一边平淡地回答。约翰点点头,他几乎忘记保罗的女友是个大忙人。毫无疑问,简不在的时候保罗也常常带别的女孩回这个地方——他没必要因为这个举动那么受宠若惊的。




他走到客厅,瘫在沙发上。




“所以,现在只有我们两个。”保罗也在沙发上坐下来,身体前倾,认真地望着他,“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事了。”




“什么?”如果他醉得厉害一点,大概不会逃避袒露心声的机会。“没什么可说的,真的。”




“辛西娅都跟我说了,你在家一直吸LSD,好几天都不说话。”保罗摇摇头,眼里满是忧虑,抿起了嘴唇。约翰神游般欣赏起他厚重温暖的声音,这多像是寂静中的曲调,“她很担心你,我也是。我只是觉得,很多事情不一样了……但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你的感觉。”




“我的感觉?”约翰重复道,声音颤抖。他对于讲话的艺术可没把握啊——他可能什么也讲不出,也可能滔滔不绝讲好几天。他可能所说的都毫无意义,而没说出的另一半才是他想让别人听见的。但最荒谬的是,是保罗这么问——多像在提醒他自己的失败。




“你怎么会明白?”他听见自己反问道。他愤怒吗?难过吗?他在指责保罗还是他自己?但他克制不住冲口而出的话。“别老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姿态。你怎么会懂得我什么感觉?”




“快十年了。”保罗看起来并没被冒犯,抱着手臂苦笑着望着他,“我已经认识你这么久,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你了,好吗?”




“是吗?”他直起身来,凝视着保罗。愤怒像回旋飞镖一样甩出去,又扎回来,“那你觉得你知道彻彻底底厌倦这种生活是什么感觉吗?你知道被婚姻和孩子困着是什么感觉?还有收到死亡威胁是什么感觉?你的生活里从没有过这些——你是漂亮、受宠的保罗,只负责春风得意,负责占有世界最美好欢乐的部分。你觉得把这部分给我看看就是对我的恩赐了,是不是?可你也知道那对我来说不是真实的!”




保罗一时间没有答话。沉默暗淡了整个房间,让约翰的爆发显得更加突兀。他甚至搞不清自己喊出的话是何意义,只觉得内心某种东西悄然破碎。他觉得愧疚,因为深知保罗并非不知人间疾苦,但他无暇顾及。他曾经怀抱的归属和集体感——与人分享冲上流行音乐顶峰的目标,交换童年的伤疤,彼此扶持和慰藉的安宁——早已成为幻影。多年来,他像个愤怒的拳击手,永远不服输地投入注定失败的战争,但世界正像此刻的保罗只是偶尔注视他搏斗的样子,接着便沉默着掉头离去,忘记了他。




“他们说我会遭空难,会在巡演时被枪杀。”他继续说着。怨恨。绝望。麻木。说话的意义就像存在的意义那样微不足道。“人们上一秒把你捧上神坛,下一秒就把你钉上十字架。我能有什么感觉?他们喜欢的是‘聪明披头士’的机智和名气,不是我。真正的我——你也很清楚,保罗,”他忽然有种想哽咽的冲动,“并不属于这一切……我只是不断失去。我只是一个诅咒。但是我没法做不是我自己的人。”




黑暗中,保罗摸索着靠近他,用力搂住了他的肩膀。“看着我。”保罗轻声说,他们对上了眼神,保罗的眼睛闪着柔光,约翰突然觉得一种奇异的静谧像天使的羽翼拥住了他。




“我知道你的感觉,真的。别忘了我们一起经历了起起落落,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。”他小声说着,好像在祈祷,在默念催眠曲的歌词。而对于约翰这个没怎么听过催眠曲的人来说,这真的,真的很有效。




“听我说,你感受到的痛苦当然是真实的,可你在人们面前的样子也是真实的。你不是诅咒。那个聪明又无畏,有那么棒的想象力和幽默感的人,那个被许多人崇拜和爱的人——那就是真正的你,”他停顿了下,叹了口气,“而你却没意识到自己拥有多少。你可能失去许多,但世界上最美好欢乐的部分也属于你,这永远不会变。”




别流泪,这是约翰唯一的念头。他应该高兴,不是吗?他不仅是黑暗中清醒的灵魂,或孤独的瞬息,或重重叠加的磨难。他怀疑了那么久,但保罗这么告诉他了,而他相信保罗——他不仅仅是这些。他值得更多。他值得被爱。




“我知道。”他终于开口颤声说,“我也……很抱歉。”




现在一定已经凌晨了。他们拥抱了一会儿,感觉夜色吞没了身体的轮廓,宁静笼罩了整个房间。约翰闭上眼,觉得有闪亮的光点在眼间跳跃,虽然他搞不清那是否是幻觉。也许太阳快升起了。可能就是这样吧。




“你觉得……我死后人们该怎么记得我?”他不想破坏这一刻,但忍不住孩子气地问出口。




“他们会记得你是个非常棒的人,因为你就是如此。”保罗把他搂得更紧了些。“但你不会在乎,因为那时你他妈早就飞着穿越宇宙去了。”




是的,或许死后他真会试试飞行,就像他多次梦见的那样。但现在他确实也不在乎了:他只想好好活下去,满怀纯真的激情,坦然明亮的渴望。他躺在保罗身边,试图呼吸,试图睡着,但也不再害怕醒来。也许明天他依然要面对泥沼般的名声,面对渐渐疏离的婚姻,保罗或许也会再次离去;也许他依然会懦弱,挫败,试图逃避,伤痕累累;也许他永远得不到他渴求的纯澈的爱,平衡和完美……他当然不可能一夜之间改变,而他的生命早就熟识了黑暗。但那都没有关系。没有关系。他拥有此刻,此刻平息下来的疼痛和安静的夜色,此刻保罗真诚的、闪光的眼睛,他拥有寂静的爱、梦和睡眠。




他拥有一首催眠曲。而他听见了。

评论(14)

热度(190)
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